从人的能力获得的角度来看,不论我们如何解释或预见人工智能对就业的影响,关键在于如何通过教育与学习应对这一无可避免的挑战。在未来学家们所勾勒出的未来情境中,人与科技、人与机器被设定为分离和对立关系,由此进一步导致了以技能教育追赶科技进步的迷思,使人类的自信在智能机器面前丧失殆尽。为了摆脱这一人们不愿意接受的未来情境,未来的教育与学习必须从“人有人的用处”出发,为人类的未来撑起保护伞。
自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面对一次次新的科技革命和工业革命带来的机器取代人、新机器淘汰旧机器、新产业汰换旧产业的冲击,每每通过一系列的创新,特别是教育与学习上的变革,将其化解为创造性破坏的图景。但这种基于历史经验的自信在逻辑上并不完备,不能肯定面对人工智能的挑战人们依旧能自然地找到创造性应对的办法;另一方面,即使最终可能找到应对之策,也不能不考虑嬗变过程中的冲突与无序,特别是受冲击的特定群体为之所付出的代价。更值得警惕的是人们还远没有为智能化社会的到来做好系统的准备,而教育与学习是其中的首要方面。
人工智能之所以在就业问题上给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困扰,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机器的智能化使其具有学习能力。由于智能机器在记忆、对象识别、有规则的游戏等领域表现出了比人更强的学习能力,这不仅让普通人顿觉自惭形秽,一些具备良好技能的人也倍感挫折。以人工智能围棋为例,从向人类学习的“ 阿尔法狗”到能从自我经验中学习的“ 阿尔法零”,最让围棋高手们产生挫败感的就是机器自我学习能力的迅猛提升。更为甚者,库兹韦尔(Ray Kurzweil)等未来学家早就宣称,信息技术与智能技术的发展一直呈现出指数增长( 如摩尔定律)的态势,随着机器的学习能力不断加速提升,会出现一种能够不断地自我改进的智能机器,它们超越人类智能并帮助人类获得永生的技术奇点即将来临。曾任太阳微计算公司首席科学家的比尔·乔伊(Bill Joy)则指出,这一科技乌托邦图景大大低估了可能存在的巨大危险,21世纪人类所拥有的机器人、基因工程和纳米技术等最强大的技术,可能反过来使地球文明的未来不再需要我们人类。不难设想,在不久将来的某天早上,金融、保险、财会专业人员一夜醒来,发现他们的岗位已被智能机器所取代,多年掌握的知识、技能和经验仿佛随风飘散……
难道人类发展人工智能的结果最终是革自己的命?智能机器的发展一定要以一部分人成为畅销书《未来简史》中预言的“ 无用的人”为代价吗?其实,这种忧虑并非始于当今。早在20世纪60年代,德国当代哲学家京特曾不无洞见的指出,在机器面前,人们总难免有一种普罗米修斯的羞愧——创造者面对其创造物时产生的一种自愧弗如的羞愧。进入现代社会以来,机器日益成为生产的主要工具和日常生活须臾不可离的手段,在越来越多的场景中,人得适应机器的运行节奏,跟上技术的发展,否则难免成为过时的人。面对人工智能在技能和学习能力上的突飞猛进,人们不无疑惑地浮想联翩:如果今天的人工智能高频交易算法有可能比金融市场的人类操盘手更聪明,明天会不会出现比牛顿、爱因斯坦更聪明的机器人科学家?一旦人工智能跨越了超人类智能的奇点,将来的人类岂不是一生下来就成了过时的人?循此思绪畅想未来,只能顿生无论努力与否人都注定不敌机器的气馁。这种基于想象的终结式的挫败感正在侵蚀着人类在整体上对自我的基本肯定,使人们不再如以往那么理所当然地相信自身可以通过能力的提升适应环境变化、实现自我发展、推动社会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