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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文化类型多元,教育内容也要多样化

时间:2016-01-14作者:陈宝泉来源:《教育家》2016年1月号

记者:在这种情况下,背井离乡也要来,远离父母亲人也要来,蜗居地下室、子女教育安排不上、忍受雾霾也不愿意走。另一方面,农村空心化、农村社会凋敝,很多地方种田人平均岁数超过六十,村里只剩下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相依为命。盲目流动者形成庞大的体制外群体。令人担忧的是他们的孩子。放在老家的不客气地说是被遗弃状态,带在身边的大城市融不进去,老家又回不去,很多人会走向社会边缘。如果这种盲目流动也算是“城镇化”的话,那么这种城镇化对于城市和农村都难说是积极的,只是对土地财政有利。这对于长远发展实际上是难以持续的。

我们从中可以看出来,大一统的教育模式现阶段明显的问题是,教育不为本地培养人,不为当地发展服务。

滕星:这种模式在偏远山区,由于师资水平等原因,教育质量没保障。在云南拉祜山乡,村小学办了五十多年了,大多数还是文盲。这种教育在当地不受欢迎,学了没什么用。在免学费之前,很多孩子辍学。家里本来口粮不足,孩子在家上山去采集、放牛羊,贴补一下就够了。去上学不能干活,还要带米,口粮都不够吃了。毕业如果考不到外面去,回乡什么都干不了。所以当地人对读书并不热衷。

记者:20世纪90年代,我去青海藏区,也是这种情况。当地教育官员告诉我,跟内地争抢优质教育资源相反,当地藏民不愿意送孩子去上学。乡上学校的名额分下来,大家抓阄,不是争着去,而是争着不去。但是老乡并不一味反对子女读书。他们反问,我孩子读完书你们管分配工作吗?有工作我们就去,没有工作,读完书还回来放羊,那就算啦。

滕星:我们的教材,我们课堂上讲授的内容,都是城里的事,工业社会的事,当地人不熟悉,没见过,听不懂。所以有人认为,我们的学校在许多乡村,围墙内的文化与周边乡村文化格格不入。我的博士生李红婷研究员形容这是“悬置的学校”。

就拿我对西双版纳的了解来说,当地属于热带气候,降水丰沛,“插根扁担都发芽”,是传统的稻作区域。雨林里又有各种野果,河里有鱼,丰衣足食,从来没有发生过大的灾害。当地居民笃信南传佛教,男孩在成家前都要出家去庙里剃度几年,“学规矩”。你注意过吗,傣家的竹楼都没有门窗,真的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记者:根据我多年跑采访的经验,西南一些地区原来民风淳朴,童叟无欺。但是引入缺乏法治、管理的商品经济后,开始“炒作”茶叶,搞旅游,很快世风日下,欺诈、造假都学会了。

滕星:后来当地政府引入橡胶种植,挣钱多。钱多了开始斗鸡、赌博,还有吸毒,于是各种犯罪现象出现。怎么办,派警察来抓坏人,建派出所。一棵橡胶树就好像一部抽水机,橡胶林旁边别的植物都受影响,生态被破坏了,开始发洪水,瘟疫频率增多。橡胶价格受国际市场行情影响,收入开始受市场左右。有时候我在想,这里当初那种状态不好吗?

2005年我策划了两个项目。一个是在全国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收集从清末到现各地的乡土教材。主要靠大学生志愿者,经过培训寒暑假回家探亲时收罗几本。现在已收集了5000多本,这是一笔财富。再就是编写两套乡土教材,一套选在西双版纳勐罕镇,这是当地傣语,农垦系统叫作“橄榄坝”。另一套选在西北祁连山上,肃南裕固族自治县皇城的一个牧业点。搞这两套教材,我借用了人类学经济文化类型理论的方法,带着学生,在当地一住几年。

乡土教材,就要介绍、传授当地的文明,介绍当地风俗习惯、宗教信仰,传授当地的生产技术、生活技巧。对人们的生存环境一要认识,二要建设,三要保护。在勐罕镇,要讲人和环境的关系,讲热带雨林生态,也讲割胶技术。一棵树会割的可以生存三十来年,不会割的也就五六年。还要讲怎么种植香蕉,怎么种花。西双版纳鲜花种植也成了一个行业

记者:橄榄坝我去过。当地的旅游项目做得很有特点,大水池子能容纳几百人进去泼水。歌舞声势浩大,敲铓锣打象脚鼓,几百人的队伍,大象领头。

滕星:你看它歌舞表演多大的阵仗?那些列队跳舞的女孩很多都是经过我们的教材培训的。他们十几个寨子联营旅游,吃饭就在各家农户。教材里还有饮食卫生的内容,还教给大家建厕所,改变生活习惯。学校使用这个教材在当地很受欢迎。学生在课堂上学习自己熟悉的东西有兴趣,家长看到孩子学的实用知识、适用技术,比自己都强。

记者:另一套教材的基础选在西北牧区。

滕星:以祁连山为样板编的教材以牧业为主,怎么养马,怎么养牛羊,怎么识别毒草。夏季牧场是怎么回事,冬季牧场是怎么回事。要想既不过载,又要提高效益,就要改良畜种,引进澳洲细毛羊。这些技术都编入教材。

这两套教材,人教社一些专业编辑都认为真是好教材,接地气。按照现行政策,乡土教材谁开发谁买单。我们去的都不是富裕地方,都是我们自己筹资,先后投进去近百万元。

记者:滕老师我看你的研究成果有一部分是关于双语教学的。农村、少数民族地区教育、文化事业薄弱,再多学一门语言,是不是有些力不从心呢?

滕星:说到双语教育,我的一个观点是,年轻人多掌握一门优势语言就能获得更多自由、更大的发展空间。这不光是少数民族学生的事,汉族学生也要学好一门外语。现在不是都在发愁就业吗?你若是英语好去上网浏览,去英语招聘网页,国外的企业、国际机构机会多多,收入待遇很高。你如果是少数民族还加分;如果是女性也加分,将来结婚了,有小孩了,还给配偶和子女相应的福利补助,就怕你英语水平不行,学历不够。大学生还要努力在上学期间拿到英语6级。据我所知,“985工程”大学的本科生英语6级过关的也达不到百分之百。

少数民族地区的双语教学很重要。据我所知,很多民族矛盾原因就是沟通不畅。他从偏远地区来到大城市,想找到工作,定居下来,但是语言不行,没有受过职业培训,想要的工作找不到,转了一圈还得回到原来的族群圈子,干那些传统的营生,辛苦不说收入还低。心里憋屈,就容易被煽动。再有就是支援边疆,内地的企业也搬过去,在那边建厂。当地政府要求企业必须招收当地员工。这里也有一个语言问题。交流不畅升迁就慢。慢慢地就形成了以民族划分的阶层。这实际上就是隐患。在一个企业里工作难免发生矛盾,沟通不畅、文化不同相互理解就有障碍。这都是些隐患,或者说是隐性存在着的问题。所以少数民族地区的教育要努力抓好双语教学。当然也不能急于求成。首先培训师资就不能急功近利,要有长远规划,然后踏踏实实地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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